2025年7月11日,惠州惠城環保(300779)旗下東粵化學20萬噸塑料回收項目試生產成功,其深度催化裂解技術全球領先的標簽,引發塑料回收屆的狂歡。
然而,就在同一時期,當三菱化學、巴斯夫、科思創等七家跨國企業2025年2月高調宣布啟動歐洲汽車塑料回收項目時,在法國洛林地區的一片空地上,法國蘇伊士集團、加拿大LoopIndustries、韓國SK集團合作的
PET化學回收工廠遺址正被野草覆蓋。法國這個原計劃年產7萬噸再生PET的化學回收項目,在投入巨資后不到2年便宣告夭折,成為全球塑料回收行業冰火兩重天的生動注腳。
塑料回收生意究竟好不好做?從歐美到東南亞,近年來倒閉的回收工廠名單正在不斷拉長,揭示著這個看似朝陽產業背后的殘酷現實。
歐洲:政策理想與市場現實的碰撞
2025年3月,歐洲塑料回收行業協會發出"崩潰邊緣"的警告絕非危言聳聽。數據顯示,2024年歐盟關閉的塑料回收設施總產能較前一年翻了一番,機械回收的消費后塑料產量較2022年下降7.8%,僅為710萬噸。
英國Viridor公司關閉Avanmouth物理回收工廠的決定頗具代表性,這家行業巨頭明確將原因歸咎于"英國政府政策拖延,缺乏增長塑料回收率的法規"以及"全球原生聚合物供過于求"的雙重擠壓。更具諷刺意味的是,就在歐洲各國高舉環保旗幟時,2024年歐盟塑料垃圾出口量卻激增36%,本土回收努力不增反減。
英國Biffa公司的遭遇更是將行業困局具象化。作為英國領先的廢棄物管理公司,Biffa于2025年初宣布關閉其位于桑德蘭市華盛頓鎮的塑料回收廠。這家年處理能力達3.9萬噸的工廠,因市場環境日益艱難,尤其是清洗后的
HDPE和
PP碎片,面臨嚴峻市場挑戰而停產。這一案例進一步凸顯了英國塑料回收產業在市場波動中的脆弱性,與其他英國企業的困境形成呼應,共同描繪出英國塑料回收行業的艱難處境。
荷蘭成為歐洲回收業崩塌的重災區,一年破產5家。
2024年12月中旬,年產能1.8萬噸的Stiphout Plastics在廉價進口再生料沖擊下破產,即便有化工巨頭利安德巴賽爾持股50%也未能挽救頹勢。同樣在荷蘭,曾獲食品級認證的Umincorp公司因原生塑料價格過低,最終在工資與能源成本上漲的夾擊中倒下。最令人唏噓的是Ioniqa公司,其先進的PET解聚技術雖能生產食品級再生料,卻因無法在短期內實現正現金流而破產,重啟計劃不得不以裁員一半和關閉工廠為代價。此外,還有Vinylre cycling于2024年11月申請破產,該公司PVC廢料處理產能為每年2至3萬噸,因為向第三國出口PVC廢物,被判定為非法出口,導致其財務狀況削弱。Blue Cycle也于2024年底申請破產,該公司每年處理2.5萬噸塑料廢棄物,因為化學氣味引起的健康投訴和財政壓力,面臨來自當地社區的阻力和財務困境。
這些案例暴露出歐洲回收業的致命矛盾:政策制定者追求的循環經濟目標與企業面臨的生存壓力嚴重脫節。歐盟《包裝和包裝廢棄物法規》要求分階段提高再生材料比例,但當rPET透明瓶片價格每噸下跌10歐元,彩色瓶片暴跌45歐元時,企業的合規成本已遠超承受能力。
美國:資本狂歡后的快速退場
美國塑料回收業的潰敗往往帶著更濃的資本鬧劇色彩。明尼蘇達州的Myplas工廠堪稱典型,這家由通用磨坊、塔吉特等巨頭聯合投資2400萬美元的回收企業,在2023年底正式投產不到兩個月就突然關閉,留下空蕩蕩的17萬平方英尺廠房和未解的財務謎團。項目原本計劃每年處理9000萬磅(約4萬噸)聚乙烯薄膜,產出食品級再生樹脂,甚至獲得近150萬美元政府補貼,卻在"改變中西部回收格局"的豪言壯語中倉促落幕。同時也反映出其商業模型存在致命缺陷。例如,其成本結構中本地廢料收集與分揀成本占比超40%,遠高于亞洲同行。
更早的警示來自2018年ParcCorp的倒閉。這家年處理1.8億磅塑料中約60%依賴進口廢塑料(主要來自中國轉運的歐美廢料),是美國第十一大多料加工商,因中國進口禁令導致業務線斷裂而自愿解散。公司總裁Kathy Xuan的哀嘆頗具代表性:"進口限制永久關閉了既定的商業機會"。從擴張計劃中的四座工廠到全線崩塌,ParcCorp的興衰軌跡揭示了美國回收業對海外市場的深度依賴,以及應對政策突變的能力缺失。
美國回收企業的脆弱性在原油價格波動中暴露無遺。2025年7月原油價格穩定在532元/噸的水平,使得原生塑料保持價格優勢,進一步擠壓再生料市場空間。這種市場機制下,美國回收企業既缺乏歐洲的政策保護,又沒有亞洲的成本優勢,陷入"高不成低不就"的尷尬境地。Myplas工廠的快速夭折證明,即便有巨頭背書和政府補貼,在原生塑料與回收塑料的成本競賽中,資本也難以扭轉市場規律。
全球困局:三重絞殺與破局微光
橫亙在全球塑料回收商面前的是三道難以逾越的鴻溝。
首先是成本絞殺:歐洲能源價格上漲、美國資本成本高企、東南亞人工成本上升,使得回收處理費普遍超過原生塑料生產成本。荷蘭Umincorp公司的倒閉報告直言不諱:"材料在價格方面無法與市場上的原生材料競爭"。
其次是政策搖擺:歐盟一邊提高回收目標一邊放任廉價再生料進口,英國一再推遲資源與廢棄物戰略實施,美國聯邦與州級法規相互矛盾。這種不確定性迫使企業在合規成本與市場風險間艱難平衡。歐洲塑料回收協會主席Ton Emans的警告直指核心:"如果不將塑料回收視為戰略產業,整個價值鏈將持續衰退"。
最后是技術陷阱:化學回收被寄予厚望卻屢屢受挫。殼牌公司2024年放棄"2025年轉化100萬噸廢塑料為熱解油"的目標,承認該計劃"不可行";法國洛林的PET化學回收項目因"投資遠超預算"而終止,證明當前技術路線仍難突破經濟可行性臨界點。即便像英國Viridor那樣轉向化學回收,通過收購Quantafuel押注新賽道,也只是少數企業的戰略調整,而非行業普適方案。
在這片肅殺中,并非沒有破局嘗試。歐盟正考慮實施嚴格的進口管制,限制不符合可持續標準的再生料入境;Ioniqa公司破產后重啟,計劃通過技術授權模式延續生命;亞洲PLA項目的大規模投產雖沖擊了歐美企業,卻也推動著材料技術迭代。這些微光能否燎原尚不可知,但至少證明行業并未完全絕望。
塑料回收生意從來不是簡單的環保善舉,而是需要政策、市場、技術協同支撐的復雜系統工程。從法國洛林的廢棄工廠到美國明尼蘇達的閑置設備,這些倒閉案例共同訴說著一個殘酷真相:在原生塑料依然廉價、政策支持不夠堅定、技術突破尚未到來的當下,塑料回收生意注定是一場艱難的修行。那些試圖在環保理想與商業現實間尋找平衡的回收商們,正在書寫著循環經濟時代最悲壯的創業史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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