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全球“減塑”浪潮高漲的當下,塑料回收產業原本被視為綠色經濟的“朝陽賽道”,但現實卻充滿冰火兩重天的反差:一邊是中國企業高調宣布大型項目試產成功,一邊是歐美多家回收工廠接連關停、破產。當“新料價格的天花板”與“回收運營的剛性成本”形成夾擊,這門看似前景廣闊的生意,為何越來越難做?
一邊是“試產成功”的歡呼,一邊是“項目喊停”的嘆息
2025年7月11日,惠城環保(300779)旗下東粵化學20萬噸/年混合廢塑料資源化綜合利用示范項目在廣東揭陽完成72小時連續投料,宣布試產成功,并于7月19日完成首批裂解輕油交付。地方與企業發布的信息顯示,該項目主打“一步法”深度催化裂解路線,被定位為示范性裝置。
幾乎同一時間軸上,法國圣阿沃爾(洛林)原計劃年產7萬噸再生
PET的SUEZ—Loop Industries—SK Geo Centric化學回收工廠被證實取消,合伙方未執行地塊購買選項、項目終止。這座被寄望為歐洲PET化學回收標桿的工廠,最終留下一片空地。
更有意思的是,跨國化工與回收企業并未“退場”。2025年初,由三菱化學集團牽頭,BASF、Covestro、LyondellBasell、SABIC、SUEZ、Syensqo等加入的“Global Impact Coalition”汽車塑料循環試點在歐洲啟動:計劃從100輛報廢汽車中拆分并分類10類聚合物進行閉環回收驗證,目標服務于歐盟對汽車塑料再生含量的監管趨勢。
歐洲:政策理想與市場現實的“錯位”
行業景氣度的下行已被數據坐實。Plastics Europe披露:2023年歐洲機械回收的消費后塑料產量較2022年下滑7.8%,僅為710萬噸;同時,歐洲塑料總產量同比大跌8.3%。這意味著回收端“失速”是真實發生的。
行業組織也罕見發出“臨界點”警報。Plastics Recyclers Europe在2025年3月指出:歐盟塑料回收產業正處在“崩潰邊緣/臨界點”,2024年停產/關停產能較2023年翻倍;與此同時,歐盟塑料廢物對外出口在2024年較2022年激增36%,與“就地循環”的政策愿景背道而馳。
企業端的“收縮”與“轉向”同樣清晰。英國Viridor宣布關閉Avonmouth機械回收廠,并在此前完成對挪威化學回收企業Quantafuel的并購,策略上由機械回收轉向化學回收布局;Viridor方面將關閉原因歸因于政策遲滯與原生聚合物過剩等外部因素。
英國Biffa也在2025年正式關閉其位于華盛頓(Sunderland)的塑料回收廠,該廠年處理能力約3.9萬噸,主要產品為洗后
HDPE/
PP碎片,官方表述為“市場環境艱難”。這進一步凸顯英國再生剛性成本與市場價格之間的掣肘。
荷蘭成為“連環破產”的重災區。2024年至2025年間,Umincorp破產、Stiphout Plastics破產、Vinylrecycling(Lelystad)申請破產,拍賣與清算信息密集出現;Ioniqa于2024年10月申請破產后在12月宣布“瘦身重啟”。這些個案折射出能源、人工、資金成本高企疊加原生料價格壓力的多重夾擊。
價格信號仍在走弱。ICIS8月報告顯示歐洲rPET(瓶片/粒)多市場繼續下調或延遲成交,回收料議價能力偏弱。當“新料天花板”壓在頭頂、回收料再研發/認證/分揀/能耗等剛性成本難降,盈利空間被持續擠壓。
監管強度在加強,但短期“陣痛”難免。歐盟《包裝與包裝廢棄物法規(PPWR)》于2024年底—2025年初陸續完成通過程序,首次對絕大多數塑料包裝設定2030與2040年強制再生成分比例目標(至2040年部分品類可達65%),并將“可回收性”“分選可行性”“規模化可回收”寫入硬性要求;行業預測相關目標需要顯著新增回收產能與高質量PCR供給。
同時,歐盟在廢物跨境轉移與進口管制上不斷收緊。新版《廢物轉移條例》2024年5月生效,并配套強化執法以防“問題廢物”外流;PRE亦呼吁限制不符合歐盟環境標準的再生料進口。
美國:資本“快進—快退”與油價的無情考驗
“明星項目”快速熄火。明尼蘇達州Myplas薄膜回收廠2023年12月投產、數周后即停運,隨后卷入租約與欠款糾紛;2024年下半年,GDB Circular接手并計劃重啟。該案直觀反映資金、落地與供需錯配的多重風險。
“中國禁廢”曾是致命一擊的前史。2018年,美國第十一大多料回收商Parc Corp.宣布關閉,明確將中國進口限制視作直接成因之一。對外依賴型模式在政策突變前無充足“抗震設計”。
價格端的“大氣候”,近年并未站在回收一側。2025年6–7月,WTI/Brent多數時間位于約$67–$73/桶,在全球新建原料產能釋放、OPEC+配額調整的背景下,原生樹脂價格錨更穩、更低,再生料被動承壓。
全球:三重約束與“破局微光”
第一重:成本擠壓。歐洲能源、融資與人力成本居高不下,美國資本成本與回收端供應鏈半徑帶來額外負擔,東南亞勞動與合規成本抬升,共同導致“回收處理費≥原生塑料邊際成本”的結構性問題在各國頻現。當“新料價”構成行業天花板,回收端高質量、穩定PCR的“地板價”又降不下去,中間利潤帶逐年變窄。殼牌在2024年放棄“2025年100萬噸熱解油”目標,亦從側面印證了在當前技術與市場條件下大規?;瘜W回收的經濟性壓力。
第二重:政策搖擺與貿易遷徙。歐盟一邊抬升PCR強制比例,一邊2024年“可回收原材料”對外出口顯著上行,國內回收端“吃緊、吃虧”的聲音隨之增多;新版廢物轉移規則落地與可能的進口標準約束,則有望在中長期改善本地回收商業邏輯,但短期沖擊仍在。
第三重:技術預期與落地現實的裂隙。法國PET化學回收項目喊停、殼牌目標撤回,都顯示“規模—成本—合規”三角難以同時滿足;但也看到Ioniqa“瘦身重啟”、汽車塑料閉環試點等“小而確定”的進展,路線仍在被檢驗。
小結:這門生意,為什么難?
難在“新料天花板”——油價與全球原生料產能周期決定了再生料的最高可替代價;
難在“成本地板”——分選、清洗、檢測、認證、溯源、能耗、人力與資金成本剛性存在;
難在“波動陡峭”——政策強度、貿易流向、合規門檻每一次微調,都會重塑區域供需與現金流節奏。這不是“環保善舉”的簡單延伸,而是一套必須由政策—市場—技術三位一體支撐的系統工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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